蒸馏反应

不许骂我,闯作自由。不写丑男勿q。

【民国】【All也】锦灰堆 01


洛也,背景为1937年左右的北平,双间谍。

忙搬家,随缘更。

 

“这年头富贵人家都往天津上海跑,您怎么反倒来北平了呢。”

赵磊点上一根哈德门牌香烟,翘着二郎腿,整个身体陷进六国饭店棋牌室里的沙发。这句话音量不大不小,刚好能叫旁边的仆从听见。

何洛洛笑了笑,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。他孤身一人来到北平,第一次见着这般多的大人物,只是勉强维持着面上的沉稳。他抿了口红茶,忽然发觉对面骚动了起来,原是一个高瘦的中国人来到,身边站着一个极漂亮的少女。那个女孩穿着艾尔特克斯上衣,格子呢裙,和文法学校的校服差不多,与他一路上看着的些个白俄女人完全不一样。还未等他赞叹她灰色的眼睛,赵磊就突然凑到了他身边,低声说:“那位就是你要找的人。”

“那个中国人?”

“没错,”他声音愈发的低,“使馆区的老油条。”

“他是做什么的?”

“你问的好,我还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。不过这帮洋人现在谁都少不了他,”赵磊瞟了一眼何洛洛,继续道,“我们中国人,也必须给他过个目才算是成事。”

何洛洛一味盯着刘也看,瞧那男人一双狐狸眼被金丝眼镜护着,白净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,刀斧劈就的棱角被揉进眼窝里的两滴春水,像是要织起一张狩猎人心的密网,缓缓收紧着,勒得心脏砰砰乱跳。他微微低头,神色温柔地和少女说着什么,忽然一抬眼,正好对上了何洛洛,眉梢的三分情意还未散去,嘴角的笑还勾着,眼神扫过赵磊时露出“你也在这”的恍然神色,眼睛瞪圆了一圈,眉毛也舒展开,落在何洛洛眼里却像是突然被这个世界吓了一跳,流露出一丝天真的神态。

“赵先生,好巧,”刘也走了过来,举着酒杯示意了下,对着何洛洛说,“这位是?”

何洛洛刚想开口就被赵磊打断,“远房表弟,来见见世面。”

刘也嗤笑一声,倒是没有直接戳破,伸出手点了点何洛洛的下巴,道:“你这表弟巧得很,跟徐先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”话音刚落,那少女就走过来挽起他的手臂,带他回到了洋人堆里。

“……你之前见过他?”赵磊一脸严肃。

“没有,”何洛洛还盯着那人的背影看,“去年家父在北戴河那边的别墅办了场舞会,可能有过一面之缘。”

赵磊稍微思索了一番,只是数落道:“小心点,这狐狸过目不忘,之后肯定少不了给你使绊子。”

何洛洛这时才把目光收回,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。刘也声音意外的清澈,仿佛还是个少年,这让他依稀有点回忆起几个闪回的场景,但那时候他正忙着和同学打曲棍球,要么就是在教室里唱着青山歌和天佑国王,断然不可能和刘也有什么往来。

赵磊和何洛洛在六国饭店呆到了八九点,直到沉甸甸的窗帘被晚风吹起,再也遮不住阴冷的寒天。房间里的温度暖得唬住了何洛洛,给他的脸颊上了层脂粉,细细的汗坠在鼻尖,在烛火摇曳中像是蒙上了层柔软的水晶。他就隔着那层水晶罩子望着屋子里的人,男人,女人,洋人,中国人,高官,仆从,一个个好似这个大金漆盒子里的尘埃粒儿。“尘埃粒儿。”他想到这里,忍不住笑了出来,抬头时瞟到刘也,又猛地收回了笑。“他可不是尘埃粒儿,”何洛洛在心中默默地念叨,刘也细长的影子在他眼底摇曳着,“他那双眼珠子就够得上两块金刚石了。”

何洛洛第二次见到刘也是在法国公使馆。“这儿的溜冰场只给洋人开放,你来干嘛?”何洛洛见他神情有点严肃,无奈回道:“李世清先生叫我在这等他。你…您呢?”刘也听到“李世清”三个字,皱了下眉,吃了口蜜饯,兴趣了了地说:“我来给伊瑟送会员卡…对了,何小少爷若是想滑冰,来紫禁城下的溜冰场就行了,包你终生难忘。”

1936年最后的日子仿佛是一场永无尽头的末世狂欢。就何洛洛来北平的这几天,街上的黄包车夫就肉眼可见的少了起来,听闻夜总会酒吧什么的也关了几家,可氛围却是愈炒愈烈,金发少年少女们卯足了劲从下午到茶会玩到夜晚的舞会。他白天上学,去绣花街遛弯,或是去大栅栏看电影,夜里不是和赵磊商议事情,就是在和线人对接,细算下来总共只去了两次朝鲜人开的白宫舞厅——还都是因为在苏州胡同吃得晚了。圣诞节快到了,这些洋人愈发的疯魔,夜以继日地跳舞,打桥牌,打完桥牌再跳舞。

何洛洛这些天对北平使馆区的轶事了解越来越多,可他总是想不通刘也在这其中到底是个什么角色——所有的讯息都迷雾重重,有的还自相矛盾,这使他连公事都想绕着刘也走。关于刘也的流言蜚语大多是负面的,十个人里有八九个一提到他就直呼“卖国贼”,“洋人的狗腿子”,还能举出例子来——“跟着洋人一起喊什么个Tartar City”。据说刘也父亲是个赌棍,家里穷得叮当响,不知怎的突然勾搭上姚家,哄得姚家少爷非要和他一起留洋,这下倒好,刘也做什么事都比他人拼一百倍,回国时已经精通四国外语,还极懂得安抚人心,英法德俄的洋人在他面前都服服帖帖的。北平人人自危的时候,姚家举家搬去上海,刘也留下来单打独斗,成了使馆区万金油一般的角色。

“你要说他不正派,也没做过丧心病狂的事,要说他下流,‘学者’还叫自己的女儿多跟他玩。大家对他都猜不出什么一二,一来二去,就不猜了。”赵磊一如既往地抽着哈德门牌香烟,抚着扳指说。“学者”是北平的老中国通裴教授,其女就是初见时伴在刘也身旁的叫伊瑟的小姑娘。裴教授是使馆区叫的上名号的大人物,德高望重,心系北平那几堵土墙,谁的宴会能请到他出场,是最有面子的。能得到这般人物赏识的,断然不会是偷鸡摸狗之流。何洛洛思考了一会儿,想不出个结果,倒是那张漂亮的脸时常在眼前浮起,怎么挥都挥不走。

眼看着一根烟抽尽了,赵磊斜倚在沙发上问:“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?”

“……都很顺利。”

何洛洛靠着窗边,往外望着,一轮阴惨惨的寒月挂在枯树枝上,颇有些插画里幕末时代的武士临死前凄凉的氛围。两人之间只有一盏昏暗的灯,除却风声,就只有赵磊翻动文件的声音。

快十二点的时候,外面下起了雪,何洛洛把窗帘彻底拉开,边敲窗户边看着手指头大的雪花呆呆地掉下来,这四合院里又多了暧昧的窸窣声。

“砰。”

何洛洛几乎脱口而出:“这个时辰放什么爆竹?”

“砰。”

“是枪声!”赵磊喊道。

“这个方位是——”

“我们的仓库!”

二人外套都来不及穿,迅速跑了出去。打开大门之前,何洛洛双耳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声轻响,还来不及他细想,右手就已经打开了门锁。

“啪嗒,”一具身体突然倒在了何洛洛身上,温热的液体打湿了衣衫,顺着袖口一滴滴落在地上。是血,何洛洛嗅着空气中铁锈腥气,悚然抖了一抖。他渗出一身冷汗,两腿发软,想顺势倒在地上,可将死之人渐渐僵硬的触感使他只想赶紧逃离。

“——刘也?”赵磊话音刚落,何洛洛便猛地把这具身体推到一边,抬头往前面望去。只见刘也的脸在惨淡月光照耀下僵白得毫无血色,两片桃花点就的唇抿成一条直线。他手里握着一把枪,深蓝的袍子上沾着污迹。刘也左脸上有一抹血,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,恍惚间如插画里的死神,抑或是吃人的美貌妖怪。

刘也挑了下眉,又露出恍惚的神色,眼神游移了好一会儿,才看到面前有两个活人。他舔了舔嘴角,握着枪的手动了一下,但终究没举起来。

“赵磊和…表弟?”
他又舔了下嘴角,看了看四周,一脚踏入院子里,迅速关上了门。

“我第一次知道你们俩住一起,”刘也一把拎起尸体,往旁边一抛,蹲下来找着什么,起身时拍了拍衣服,继续道,“都这么晚了,在商议什么要紧事吗?”

赵磊此时才开口道:“你怎么在这里杀人?”

“你哪只眼看着人是我杀的了?”刘也冷笑,“仔细看他额头上的弹孔,是星形的,表皮上好像有点印记…给我盏灯。”

何洛洛见赵磊给了他一个眼神,立刻心领神会,回屋先是把文件和印章收拾好,再到客房把被子铺到床上。当他举着烛台出来时,却发现赵磊蹲下来和刘也低声说着什么。

刘也听见踏雪的声音,转过头来看着何洛洛,嘴角勾着一抹笑。他平常也是这样笑,可此情此景,何洛洛却觉得背后一阵发寒,连递烛台时碰了下手指都没怎么发觉。

刘也照着看了看,说:“依稀是有枪口的痕迹。”

他随手把烛台递给赵磊接着,拍了拍衣摆,站了起来,看着何洛洛说:“明天找侦缉队再说吧…你还没告诉我,大半夜的俩人热闹什么呢。”

何洛洛喉咙像是被梗住了,过了好一会儿才反问道:“你的枪是怎么回事?”

“这年头在北平混,谁没有几把趁手的枪?”刘也没继续追问,转身往屋子那走,“我好像挨了颗枪子儿,自己的兵器才上了膛,你们两个倒霉蛋就开门了。”

“你受伤了?!”何洛洛和赵磊同时开口,互相看了一眼后跟了上去,似乎忘了有什么不妥。

“伤到哪了?”赵磊先一步迈到刘也身边,想扶一把却又收回了手。

“胳膊,估计只是擦伤。”

何洛洛这才瞧见刘也左胳膊那有块裂缝,里头好像有棉絮飘出来,和雪花一起在风中飞舞着,几滴血顺着他的脚步在雪上留下痕迹,像是巷子口那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红梅。

进了门后,赵磊去找药箱,何洛洛愣愣地站在那儿,试探着问道:“现在屋子里还算暖…您先把外套脱了,看看伤口深浅?”

刘也毫不忸怩地解开了扣子,把左胳膊露了出来。可能因为射得太偏,子弹只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。何洛洛看着雪白胳膊上那抹伤口,心底突然升起无名火,抬手一把抓住刘也的手腕,凑过去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。

“要好好消毒。”何洛洛斩钉截铁地说。

“当然要好好消毒。”刘也笑着回道。

“还要好好包扎。”

“嗯,好好包扎。”

直到赵磊的脚步声响起,何洛洛才松开了手。赵磊瞄到刘也左手腕上浮起的几道红痕,抬眼看了下何洛洛,又迅速收回了目光。他之前在协和医院休养了好长一段时间,没事就去观摩医生护士,处理外伤的手法很得真传。

“过会儿我叫洛洛给你收拾下客房,今晚就住这吧。”

何洛洛耳朵动了动,捕捉到赵磊与平日完全不一样的温柔语气。

“怎敢劳烦何小少爷…话说,两个大男人住在一起,怎地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?”

赵磊给他抹完酒精,再上了层药:“厨子和仆人不住这儿,白天才会过来。”

何洛洛听着他俩聊天,自己一句话都插不上,心里空落落的,坐在一旁假装在看报纸。那两人低声讨论着什么,夹杂着几句英文,直到赵磊把药箱收起。

“何洛洛?”

何洛洛第一次听刘也叫他全名,一股酥麻的快感顺着脊柱一直流到尾椎骨。

“您说。”

“空余双玉剑。”

“…无复一壶冰?”

“答对了。”刘也刚勾起嘴角,笑意就从他眼里消失了。人也厌厌的,连赵磊都不理,谢了一声便去客房睡了。赵磊瞪了何洛洛一眼,一句话没说,回去继续看资料。何洛洛就坐在那里,看着窗外飘零的雪花,一颗心也在冷浸浸的海里浮沉。瞅到最后,那轮可怜的细月终究是看不着了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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